
圖片背后的思索
詹姆斯·納切威在剛開始做戰地攝影師時,意圖很復雜,他想去體驗戰爭,去面對一些挑戰,去很遙遠的地方體驗一種不同的生活。但是隨著這些年的工作經歷,慢慢的形成了一種職業化的東西,他覺得的最重要的就是如何用他的相片進行交流,如何讓這些照片對整個世界或人們產生一些變化。
有一種很強烈的意念驅使著詹姆斯·納切威去做一名記者,驅使著他的可能是他所拍攝的人,他希望通過他的照片可以改變這些人的境況,讓他們過的更好,慢慢地在他心中就形成了一種責任感,這也是他堅持做的源泉。
詹姆斯·納切威的照片實際上是從一個最基層、最根本的角度出發替那些發不出聲音的人去發表一種聲音,他希望通過這些聲音可以讓政策的決定者和旁邊的觀察者知道這件事情,并做出一些改變。
詹姆斯納切威對攝影的興趣始于60年代,那時是戰火中的時代,越南戰爭與美國民權運動同時進行。60年代也是美國社會的動蕩歲月,人們質疑政府的政策方針,在個人層面,理想主義的覺醒,人們更為注視這個世界。當時新聞報道有著巨大的能量,一張照片能瞬間沖擊觀眾,每當政府與軍方給出一個說法時,攝影師卻在傳達一種相反的說法,與成千上萬的美國人一樣,他相信攝影師。
那些攝影師們的照片驅動著反戰以及反種族主義的斗爭,他們記錄著歷史,也在改變歷史,當所有影像進入人的意識,逐漸凝結為一種社會良知的時候,變革不僅是可能的,而且是不可避免的。
新聞報道可以干預社會進程,它能展現錯誤政策造成的危害,促使人們重新評判各項政策,新聞事件中的個體遙不可及,往往顯得很抽象,然而新聞報道卻將它們凸顯出來,賦予它們人性的面孔,所有的故事,都是人們身邊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是生活中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當政客們的決定、政策置無數生命于不顧時,紀實攝影師就用自己的視覺來詮釋,將他們的罪責公之于眾。
詹姆斯·納切威成為戰地攝影師的信念就是用一張反戰照片來解釋戰爭的真實面目,他只知道這些是他自己想去做的,內心深處的詹姆斯.納切威相信自己能行,對他來說攝影不是目的,而是達到目的的方式,他真正感興趣的是攝影能夠得到社會的關注,這是變革中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
拍攝要尊重事實
有時新聞圖片是有局限性的,你只能表現什么東西在你的眼前發生,比如越共被槍斃的一張照片,你沒有辦法闡述之前和之后發生了什么事情,這就是為什么攝影師們有時候需要用組圖或系列照片,去敘述一個完整的故事,你要用非常正確的完整的圖,來讓大家有一個大概的了解,特別是有關戰爭的照片,更要真實地表現。
在戰地進行采訪報道時,大家往往很關注詹姆斯.納切威在現場做些什么,其實他想強調的一點是,在你去這個地方之前,怎么選擇一個最具代表性的地點,找到一個沖突可能最強烈的拍攝點,往往就需要你做很多的研究,這些準備在開始之前就非常困難,另外對于戰地報道的每個方面都很重要,哪怕是真正的沖突,軍人們開槍、難民們的逃離,甚至是大家的悲痛和葬禮之類的情況。他會盡可能的去表現所有的東西。因為每種場面都可能發出一種不同的聲音,造成一種不同的影響
對于如何保證拍照的客觀性,詹姆斯.納切威覺得沒有完全客觀這樣一個概念,因為每個在外采訪的攝影師或者記者,他們的文化背景和所受的教育,對事情的感知和體驗都是不同的,所以表達的東西也是不一樣的,并不能做到完全客觀。他覺得作為攝影記者最忠實的是在外采訪時要真實得表達,不應該扭曲事實真相。
大家認為攝影記者拍攝照片的時候是不帶情感的,其實把情感加注到你的照片當中,才能指望讀者們有更多的感情,但是你也不能讓你的想法太過強烈,影響到你的工作,所以并不是要完全控制住你的情感,而是要懂得更好的利用你的情感。詹姆斯.納切威會用他的照片來表現很強的個人情感,要盡量的去了解自己的情感,去懂得自己的情感有時會變成一種阻礙,如果有情感阻礙,你要像克服你自己的身體一樣克服它,并且在現場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詹姆斯·納切威覺得他最大的責任就是表述事件的真實性,因為他做的事情是站在最人性的角度上來述說故事,所以他最終的責任是把這個事情表達清楚,不使觀者受到誤導。戰爭其實有很多政治的因素在內,但是作為一個戰地攝影師,就應該記錄一個最真實的現場,不和任何政治掛鉤。
作為一名戰地攝影師,詹姆斯·納切威非常明白所要承擔的風險,就是當你決定要進入一個戰場或戰爭的區域時,心里都會明白有可能會面臨死亡或者更多的危險,這是作為攝影師所公認的一個最基本的事實。
對于他來講,沒有任何一張照片愿意用生命去冒險,但是進入戰地攝影師的行業,就要有這個意志去承擔各種風險,要保持警惕,并且要了解你進入的這個地方的具體情況。戰地攝影師這一行業,可能是世界上最危險的行業之一,詹姆斯.納切威在戰場上失去了15個工作伙伴,這些數字和士兵相比,可能都是非常非常高的。
對戰地攝影師們來說,大家可能都知道隨時隨地都有危險,但心里的想法是我一定能脫離這些危機。大家都希望能繼續堅持下去做這項工作,因為有些人的境遇是應該被眾人知道的,他們的聲音是應該被大家聽到。
時代的發展對攝影的影響
問及近十年的變化,詹姆斯·納切威想到最多的就是數碼的普及,2001年阿富汗戰爭時,數碼相機剛誕生,并開始在報道中利用。當然數碼的出現對照片的傳輸方式等等這一切,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詹姆斯·納切威在秘魯克采訪的時候,是用膠卷來拍攝的,他們要把膠卷從秘魯克運到紐約,當時的機場已經關閉,在這種情況下他急中生智雇了一個走私的人,用快艇把膠卷送到另一個城市塞浦路斯,然后使用快遞運到飛機上,很幸運的是,他們沒有一次錯過截稿的時間。在數碼的時代,你只要在設備和準備上處理好,就不用擔心這方面了。
現如今照片滿天下,視頻卻很少被提及,對于如何看待照片與活動影像之間的關系的問題,他說其實最主要的問題是,當一個畫面靜止時,其實它的視覺沖擊力是最大的,因為你看到的是流動的時間的停止,并且所有的細節,所有的當下的環境,都好像融合到一個畫面里面,所以很多人都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張永不磨滅的照片,但你很少有一個不可磨滅的視頻。但是就現在來說,視頻也被大家越來越多的接受,并且流傳得越來越廣。這兩種新聞傳播方式都是共存的,甚至現實點來說,照片被視頻淘汰的可能性是有,但不太可能發生,詹姆斯.納切威還是覺得凝固時間的照片才最可能不被大家所放下。
現如今攝影的門檻已經不存在了,手機拍客也越來越多,他個人覺得現在越來越多的人用手機來記錄身邊的熱門事件,其實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變化,像敘利亞和伊朗這些地區,專業攝影師或記者沒有辦法到達現場時,就會有很多群眾拍的照片或者視頻傳播出來,而且這樣的照片或視頻也能激起一些群眾的反應。比如泰國紅衫軍游行時,即使在曼谷你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情況,而一些很聰明的記者就會在Twitter上看到很多群眾在記錄或者轉發當時曼谷各地的狀況的消息。作為一個專業的記者,還需要辨別手機拍的照片是不是有過作假或者別的問題存在,畢竟讀者要了解真實的信息。
對于在攝影節、畫廊以及博物館的墻上放置的照片和那些新聞照片,與在電腦上顯示的那些照片之間的差異以及不同的呈現方式對照片的傳播效果產生的影響的問題, 詹姆斯.納切威一直以來的目標就是想讓自己的照片在大眾媒體上發表,后來隨著照片的展出,參加攝影節,但這只是他的第二個目標,第一目標就是為他自己說話,在大眾媒體面前發表。對他個人來講,沒有什么會比他的照片成為大家共同交流的話題,更加讓人興奮的了。
圖片背后的經歷
詹姆斯·納切威的第一個戰地攝影師任務是在北愛爾蘭,在1981年之前的十年里,他努力的訓練自己,當他一來到貝爾法斯特就發現他選擇的職業是正確的。日常生活是可塑的,最駭人聽聞的狀況最終也會顯得正常,詹姆斯.納切威很快就明白當代戰爭的前線不是與世隔絕的戰場,就是人們生活的地方。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在冷戰期間,中美洲戰火遍地,戰爭大多由大國勢力控制,在尼加拉瓜,美國政府資助的武裝部隊占領了民主解放陣營的一個據點,隨后民主解放戰線,開始發動空襲,在戰爭中,一名士兵腹部中彈,人們把他抬出叢林,他非常痛苦,甚至哀求戰友們殺了他。
在塞爾瓦多,一隊士兵遭遇伏擊,一個年輕的農民在戰火中受傷,他的父親用身體保護她,這個女孩最后被送往了最近的軍事基地醫院,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棺材里,她的父親將棺材背向村子……
他前去調查有媒體報道的艾滋病在羅馬尼亞兒童中爆發的情況,當時他走遍整個國家,去尋找孤兒院,一路上詹姆斯.納切威用香煙、巧克力和白蘭地酒來說服當局給他拍攝許可,在羅馬尼亞他看到了一個兒童集中營,數以千計的孤兒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中生活,為了擴張勞動力,女人的身體成為當局政策的工具。在惡劣的環境中孩子們自然很容易生病,也沒有藥物可以吃,卻經常被注入成年人的血液,整個孤兒院使用同一根針管,而有的成年人血液里含有艾滋病病毒,這就是造成兒童艾滋病的原因。
整個采訪的過程,聽著詹姆斯·納切威的娓娓道來,感覺不僅僅是一次人物專訪,更多的是一次對戰地攝影職業的重新認識,一次對生活和生命的追本溯源,只有這樣一個對生活和生命有著無比熱愛的人,才能拍出如此打動人心、令人永遠銘記的新聞圖片。
采寫:張含冬 馬迪